2009年3月28日

越混越對

  我們怎麼確認自己走的道路是正確的?
  「我以為和他們走在同樣一條路上,但我突然覺得,其實我已經在岔路上。」
  然後我們繼續準備,也並不是打從心裡相信「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這種類似於自慰的說詞,只是既然想活,就該活得理直氣壯、更心安理得一些。
  山不轉人轉,換個項目,除了推動馬國人的公共衛生與社區健康之外,身處在馬國的臺灣人也絕對是本中心重要的照護對象。於是,上週Lucia打了許多聯絡電話,通知使館與技術團的大夥週六在本中心宿舍前的球場集合,盡力促成全民運動的風氣,為了讓大多數人能參與,還選擇了排球這樣的活動當作主軸。
  誠實地說,一開始我抱持著不太看好的心態,馬國陽光大辣,一般凡夫俗子是不容易在非海水裡的太陽下停留太久才是。考量場地的公開使用性,約了下午三點,大概是臺灣放假時我吃早餐的時間。那天的雲也是白的一塌糊塗,天也藍著,在室內躲了半天的我光看就覺得熱,實在難以想像縱容自己在太陽下烘烤的場景,該來的躲不掉,我換上排汗衫穿起球鞋,抬著罐裝水往運動場走去。
  志工全員到齊是預料中事,但是技術團的團長、戴技師與林技師都出席,加上陳主事也突然現身,倒是個新聞。於是我們拿出排球、橡膠球,好啦分隊呀定規則呀劃場地的,這時候在學校當志工老師的美國人Jornadon也來參一腳,原本以為是個胡鬧的下午,瞬間成為國際級比賽。
  大家到齊就認真來了,雖然我一向討厭競賽類型的運動,偏好健身游泳聽音樂慢跑這些自閉事兒,但是人來就要瘋,胡亂掰些東西倒也不難。總之呢,一切就在歡樂撒嬌與專制並行的狀態下進展開來,旨在交流、不在獲勝,比數算到三就決定不再累計,出界與否只關乎心情決定。要說真的運動到多少其實並不實際,大家一起認真地耍耍孩子氣的氛圍我倒挺喜歡,匆匆開始的排球也就草草結束,換下一輪的躲避球,也少不了鬼抓人與靜態團康,反正大夥相聚就是討個開心,以青春不停噴跑。如果流汗能帶走一些寂寞,如果曬太陽就能趕走一些憂愁,我想今天挺成功的。
  「根本沒有道路的問題,反正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們羅馬見!」(笑)

保存安全感

  在思想最貧乏的時刻,我才能感到自在。
  就像被抽光,以真空的方式存活,潔癖無用,浮塵迄未,淨力相互抵銷,安靜地如同什麼意義都不曾存在過,處在那裡的我於是不朽壞也不萌芽,一語不發,睜睜看歲月緩流。人們說,真空與冷凍可以延長賞味期限。那是靈感尚未現身前的獨處,無狀態,才能遇見真實。
  靈感一來,多半伴隨慾望。貪圖一句精美文字、一頓飽食、掠奪回憶順道引伴頹靡。在糧食最貧乏的時刻,我極度不安。聽說Formosa超市的貨櫃入港,滿載台灣的方便食品,是日向晚,我什麼也耐不住地於回途殺進商店中,拜訪鄉愁。
  冷凍包子、冷凍水餃、冷凍粽子、冷凍湯圓、冷凍雲吞、冷凍麻薯、冷凍火鍋料……清一色冷凍冷凍冷凍。原本在台灣幾乎不屑一顧的,飄洋過海卻成了安撫我繼續生活的最佳香料。我想起之前住在東海夜市那一年半,是直到快離開前,我終於去了路思義教堂一遊,還是在難得從南部上來找我的高中友人陪同下才作的決定,他對於我在台中活了一年多卻沒進東海校園認真逛逛這回事,感覺尋常到過份離奇:對於一蹴可及的景點,我們往往忽略。太習慣了,反而不存在。
  在馬國四個月後,常常肚餓時我滿腦包子,肉包菜包豆沙包或芝麻包,滿腦子充斥滿包子無法思考,思緒被包子佔滿的時刻會有成功的預感,也同時驚覺,包子對我而言是一個這麼不可取代的專有名詞,啊!包子!如此不凡。(這段的包子可以用任何東西來替代)
  兩手酸麻,彷彿是為彌補那凍壞許久的不滿足,我完成了到馬國以來最迅速也最痛快的一次消費。若非冰箱空間不足,我真恨不得預先買好半年的量囤積在家。這真是我的壞習慣,唯有打開冰箱面對著高麗菜、綠花椰、大白菜、羅美生菜、萵苣、茄子…煩惱該以哪樣青菜做飯時,方能踏實地安心。去超市補貨時,我極其偏執,始終妄想要是錯過了今天,明天的蔬果缺貨該怎麼成。造就冰箱中每樣我愛的蔬果,非得累積過半個冰箱的容積我才感到滿意的詭異下場。
  回家以蒜頭醬油醃牛肉,茄子切細如同義大利筆管麵一般長,爆香快炒、小火悶煮,同時我下四顆芝麻湯圓,今年元宵沒吃到的,非補回來不可。速速狼吞了茄子牛肉,我端起玉珠般的小碗端詳許久,熱量高也在所不惜,你知道,一口咬開那白嫩如精美陶瓷的湯圓皮,甜膩一湧而出,芝麻糊香氣霸道的搶佔所有嗅覺受器,如霧似幻的,天堂呀,在一剎那離我不遠。
  是安全感沒錯。

2009年3月21日

近況

  就像海面上漂浮的衣櫃,有些事情離我近一點、有些生命慢慢地漂遠,然後會有浪,那些碗盤湯匙的,散落在波光裡沈浮。我航行自己在一望無際的汪洋。迷惑的時候就找找抽屜,最底層,黑襯衫下方,有許多文件舊舊的發亮。將它們遷徙到陽光下,扣上衣架,趁語言還沒完全乾涸前,用晨曦曬它,我想看看過去自己是怎麼活的,哪時候單純地太複雜,造就過一疊的情緒化,人來人往。但那些都只是當下的擾動,本質是無法輕易地被改觀的,我觀察那個從前的自己,寫過的話,有靈魂、有夢、也有煩惱呀,不由得對於那個他有點驕傲,因為我依然熟悉他會耍廢或說一點善意的謊,會背著陽光生長也會在大眾面前卸妝。
  他最近還是著迷在一些料理、影劇、流汗與文字,裝堅強前也學會先同情自己。開始不太迷惑如何好好做自己這種問題,因為不想太快替自己下結論,也偶爾偷懶不想責怪環境呀、時代呀那些片面,多出來的時間就向大腦深處提領味蕾的回憶,買一個半隻烤雞便當分成中餐、晚參與另一頓晚餐來料理,最近偏好製作乾炒蒜香的義大利麵,正在計畫從愚人節那天開始認真減個肥,卻聽說Long Islands Restaurant將要租借他人而去消費了一頓中式吃到飽。
  自從上次的腳踏車鏈出軌事件之後,還是熱衷騎同一部腳踏車、沈浸在同樣的路段與光線、躲同樣那幾隻狗,就像在危崖上採一朵太嬌貴的花,刺激感讓花更顯獨特。喔,昨天有點不一樣,正當他又閃過那個學校前的BUMP、又閃過剛行經BUMP旁的那隻小黃狗時,得意忘形地唱了一句高音而張大嘴巴,一個點就這樣疑似飛進鼻孔。他感到那個黑塊滑過鼻腔,在黏膜上旋轉,然後軟顎與口咽交界附近,他幻想牠可能有對複眼還有雙翅膀,世界在牠眼中是成千上萬的重複,而牠正振翅試圖脫逃他,他也以乾嘔幫牠一把,噁的一聲重心不穩,差點擦過那椰子樹,腳踏板在回程時依然很重,前面是方向嘴巴裡是牠,該吐出來還是吞下,細菌或寄生蟲,大使館的門前站著技師和志工。這是他最近難得分心的時刻。
  於是他點頭說好,她們還是有一些故事的和他一樣飄揚在海上,以衣櫃或桌腳對撞一下,不免有些浪花,剛才曬好的字又濕了,天要暗了。他保持重心和她們平衡地問好寒暄,不經思考地說幾句玩笑話,再繼續航向他的海洋漂浮。
  在夜深撚亮那盞燈前,拿出舊照片,看著他我還是有點熟悉吧,以前的自己。再吹開層灰,找到刻在抽屜內側木板上的這話兒:我寧可在貧瘠上綻放。

2009年3月14日

這些那些和我之間

  只要還有一個人在夢裡,就擁有了維持虛榮的可能性。
  人群關係的距離遠近,取捨於如何能維持最低限度的信任,話題深淺或感情觀是否立體,有的微笑點頭、其他做個鬼臉掉頭走。因為我有太多不善分享的好奇,日子久了,便成秘密。這些人和我干係微妙,但重要,只能保持禮貌。
  大言不慚訂出來的標準,除了慾望的投射面外什麼也不是。然後,我們繼續訂標準。
   「我覺得人常常啊 厭倦重複同一種行為
    其實是 其實應該是最值得鼓勵的一部份
    那代表其實 你一定有些什麼已經一直都在做了」
  於是我走進一家商店,看到那些人說著我不懂的話,我心中的獨白也是他們不曾瞭解過的語言,這樣很好。此時身處這家商店的意圖並非購買,而是走進去那家商店,每個展示列與冷藏櫃,一個個地走進去:火雞肉屍塊似乎在冷凍前閒賦太久,所以旁邊都是血水;精美的包包那麼多沒被買走,驕傲地掛在牆上;巧克力餅乾在沒開冷氣的室內以溶解的姿態揮汗,封口的賞味期限過了。想走進商店只是為了暫時逃離宿舍的念頭,形單影隻的時候會分不清楚,究竟是寂寞或安全感住在裡頭。
  那我就去看看她們的貓,我拿餅乾放在褲管上,牠們會以不屑的方式攀附我的肢體示弱,以表達討好,我算準份量的多寡是意猶未盡,才能誘使牠們不時會在我身旁打轉並且喵叫。牠們叫寵物。
  我喜歡餵貓的時候,那會使我短暫地遺忘,我仍繼續被困在我自己裡頭。
   「這張的結論呢 就是
    當大家都覺得你已經可以安於一種
    旁人都可能夠開始祝福期待你的時候
    如果你還像我一樣 試圖破壞自己
    就可以真的了解那種喜悅」

影像的事

  這樣子一個解釋的念頭出來就注定難以被打發的結局。
  所以我想說說圖片的事,簡潔地。有時候整篇文章說太多只是一些煙霧,可能遮蔽真相、也或許污染了空氣,只好放一些圖片當作隱喻。
  「典範」裡的那隻貓咪,牠站在成串的石頭路上面,卻不望著該前進的方向,那時刻我這麼地羨慕牠。「國外的情人節」是一支燦爛昂貴而美艷的鮪魚,縱然已離開了海水堂而皇之地死亡,還是以不難看緩緩腐敗。「哪裡還有一片田」時追著陽光走,影子會拉的老長,終於在路口遇到一塊叫STOP的交通告示牌,眼睛只好瞇成一條線…。
  諸如此類,這些都是重要的事。

以面對匱乏的方式等待


  一旦意識到不足時,除了不斷補充外,就只能接受匱乏。
  很多時候,我們可以輕易說出來一些值得改變的事情,小至分類病例紙張的機制,大至公共衛生系統流程的全面創新,可惜知道的事越多,反而更學會煩惱,這種典型力不從心的矛盾。於是這麼對自己說,就算變化並不能保證進步,總能安撫一些焦慮。把情緒寫得太偉大究竟是否值得鼓勵我不確定,畢竟世上還是有人認為一己的焦慮該是哲學層次的高度。
  合作就是一場傳接球的遊戲,有人投擲有人穩穩接住,才有可能繼續下去。當球已經丟到對方手中,所有事情改變以前,能怎麼做?正面一點就充實自我,找些資料,替接下來的工作準備。但正面久了不免會感到無味,當你覺得自己這麼有熱情、這樣努力,接到你球的對方卻消息全無,於是你替對方找業務繁忙的理由開脫,再繼續等待。
  時間久了,等待的人便開始觀察其他也在等待的人。四處張望,發現那個節慶活動只延遲半小時就開始簡直是條新聞,門診前的椅子上病患一語不發卻眼睛有神地等候叫號,站在急診床上那依舊哀嚎病患旁邊的家屬等候太久開始和隔壁聊天,那個護士終於太無聊只得用手機玩電動遊戲打磚塊,玩到眼睛不知揉了幾次,路過那床氣喘尚未完全恢復,被要求留院觀察的病人,在急診室玩了一下午撲克牌。是不是沒有爭取的習慣,或者都達成了等待其實並不窘迫的共識,再不然是時間太多足夠消磨,反正回家也是坐看日升日落而已。
  那些難以解釋的民族社會學詞彙,終究被當作馬國風格來解釋,這個國家的人民或許通通擅長等待更嗜好等待,不等待,好像事情開始的並不正統,那這樣吧!就以逃避匱乏的方式等待。
我可以列一張等待的排行榜,等待驗血可以花一上午、等待專科醫師會診是一天、在這個沒有血庫的國家等待一單位紅血球可以是兩天半、在這個沒有血液透析機器的國家若是腎衰竭要等待解脫是直到死亡。
  但等待是一種溫柔的守候,或是一種殘忍的凌遲?
  在這幾個禮拜,我們為了社區衛生促進站(Community Health Promotion Station)做了不少準備工作,也與衛生教育部的的負責人討論相關的計畫,完成某一定階段的事務之後,剩下許多時間,我們等待。
  也不是那樣頹然地坐著變枯木白癡,看些論文,準備其他計畫,討論更長遠的規劃種種,總有讓時間過的有意義的方法。潛意識裡,我們大概都認為沒有意義的時間便是罪不可赦的浪費,換句話說,以互利為前提的自恃甚高罷了。
  一個計畫的實行,開始不一定是最困難的部分,如何持續熱度,讓一切成為常規制度,適度的壓力與充分的補給,這些都是在規劃時磨人的細節。常常看到這邊的活動以天當單位,也就不是什麼稀奇事,能源慶、婦女節、林投果節、肺結核日…,找人說話、擺設攤位、一起用餐、剩的通通打包回家,過了一天,真正改變的事情有什麼?會有人因為這樣潛移默化成什麼嗎?
  有時候我會想,下一個來這裡的臺灣衛生中心人員該怎麼做事。我們可以小規模地做許多事,或者完成一個影響廣泛的計畫,我們做那些事的意涵是希望有些改變,在改變之前,我們以面對匱乏的方式等待。

2009年3月7日

脫軌


  幾批次暴雨過後,又近風和日麗黃昏時。
  以偶爾流汗做靜態生活中唯一發洩的健康男孩再度牽出腳踏車,想藉由重覆又單調的踩踏,來消彌工作上某無力空轉後卻持續耗損能量的錯覺,當然不免俗地混雜某種對自我期許及工作伙伴的內疚感,有點澀。
  於是!替未來想太多的健康男孩為了輕裝上路,決定只戴上耳機,放著iPod在口袋裡,其他那些錢包、手機或鑰匙,豈俗事兩字了得,去去去,暫時滾一旁去。他難得此刻這麼天真信仰:有時,只靠一點點好音樂就足夠生存,就可以這樣騎很遠、很遠,不需要丟給誰誰一根線那般地遠。強烈的鼓點只在他耳蝸停駐,迎面是風,此時他是真切佔有某些什麼,歌詞也夠殘忍、煽情到夠誠懇,如此氛圍用來紀念夕陽西斜的最後一點白晝,絕對再適合不過。然後微笑,也沒有針對地哼著、對這世界偷偷笑著。
  三首半的歌過去,健康男孩決定折返,回程逆風,再慢點說不定便是天黑,沒路燈的島上絕不適宜非情侶人種單獨夜遊,縱仍不夠爽快,浪漫的事也不該有負責任的結尾作伴,該讓理智出現,掉頭,往回騎才是。一個帥氣大迴旋後,順應逆風回程,健康男孩毫不遲疑地緊接按下變速鈕,就在此時!喀噹兩聲,車鍊偏離齒輪,卡住般。
  「幹!這就是傳說中的ㄌㄠˋ ㄌㄟㄣˋ乎?」健康男孩驚覺自己粗口順暢,畢竟是生平第一次ㄌㄠˋ ㄌㄟㄣˋ,中學時國語課本有言道:「第一次真好!」此刻只像是個諷刺。
  沒帶面紙的健康男孩認真研究起變速裝置的原理,大中小齒輪並列,一個口型鐵片圍住車鍊,應該是國小程度的自然科學課程,便可輕鬆解決的基本力學原理,沒理由考上醫學系的他不會修腳踏車。於是他一邊聽歌,一邊修車。
  怎知那旋律好巧不巧地愈發急躁,心神當然該死地難耐起來。手指前端逐漸烏黑油膩,耐性也隨著原本雙手的純淨一起與他告別,頓時間壓抑的、不滿的、誇張的、難以實現的通通湧上,悲壯地像是幾乎獨愴然而涕下。沒手機無法求援、沒帶錢不能搭車,迴轉地點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腳踏車還是向大使館借的,好端端的鼓勵運動說不定變成克死異鄉,再鬧上外交版面,乖乖愣的咚!這怎麼成!
  於是,健康男孩到馬紹爾以來他第一次切膚感受到,自己是多麼地無助:雖不寂寞,但孤獨。況且這荒野中,沒有人能聽見他的孤獨。
  但小時候這種歌唱的不假:「一試再試做不成~嘿!再試一下!」此刻他一邊惶恐一邊專心當黑手,只差前二十五年沒如電影般迅速快轉過他腦袋。終於,人在做天在看,一向敬鬼神而遠之的他獲得垂憐,踏板能帶動車鍊了!只是轉上兩圈,又卡住。於是他又想起那首歌:「我們都是好朋友~讓我們來牽著手~美好時光莫蹉跎~留住歡樂在心中~」上帝呀!請暫時當健康男孩的好朋友吧!
  再過三首抒情歌曲的折騰,第一次修車的他也算有些天賦,一切好像順利了起來,「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他冷笑一哼,「人參呀!」可修過的腳踏車不太靈敏,大概是修到低速檔,踩著踏板就像在呼吸般地不太費力,自然速度慢到比走路還遜,比政府還沒效率。健康男孩又怕一個變速,舊事重演,剛用路邊樹葉擦過的雙手可不想再油膩一次,只能將就。他這麼鼓勵自己:烏龜只要認真,不就可以在終點跑贏驕傲的兔子嗎?
  豈料這童話故事裡,兔子不吃烏龜,但現實生活中,路旁野狗難得看見如此龜速的移動肉塊,大概那狗突然閃過一句魔神英雄傳裡的經典台詞:「孫達陸!趁現在!」狗兒一興奮,雙腳一蹬就朝健康男孩吠叫過來,「汪汪汪」聽來像是「肉肉肉」,那狗飢渴呢!
  「幹你娘!」他不自覺地在馬紹爾公路上以丹田之力反射般咒罵那狗,但健康男孩對獸交一點興趣也無,馬紹爾的狗能聽懂英文就夠屌了,怎麼可能懂中文呢?雄壯威武的國罵於是聽來似是陳水扁高舉那銬著手鍊的肥短小手說:「臺灣帝國萬歲萬歲萬萬歲!」一點鳥用也沒有。
  此時健康男孩不敢拔腿就跑,只能不顧未來的虛脫奮力踩踏,虎落平陽被犬欺,所有侮辱與羞赧大概僅止於此。究竟是他騎得猛還是牠跑得快呢?正所謂邪不勝正,世上既然有特偵組,健康男孩就不該在這個衰尾的日落時分成為狗兒的晚餐,中間的追逐不妨跳過,比不上數字雜誌曲折,終究他是擺脫了。
  回到家中,慶賀活著真好的他有點奇蒙子敗壞。就這樣心情不好地煮晚餐,沈悶地再看一部電影,別無所求地入睡。啊!那不堪筆直面對的匱乏呀!於是他心情不太好地上幾天班,編輯健康護照撰寫上週心得聯絡醫師意見等等,這幾天又被當地居民以為是日本人,劈頭就說「摳你機歪!」
  於是健康男孩偷偷利用上班時段敲幾個朋友,相隔六分之一座海洋的彼此總有些什麼值得相互取暖的地方。然後他聽說那個學弟剛死會正在困擾著滿分的性行為該如何演繹,另一個學弟在他伴侶的電腦桌面上看見出軌合照鬧著一定是對方存心分手,那個朋友搬到初戀男友家附近卻被說:「我們冷靜一個月好不好」,某某同學也被某大BBS站長追的辛勤…。
  是怎樣了這世界?背著他轉得如此迅速。哎呀。如果可以用一篇文章消耗完所有的悲傷,他必將信仰不斷旋轉的修辭、繁瑣的語句結構,讚美及貶低主觀到超乎軌道那般偏頗,以暴力的方式形容。那些難以完整顯示的隱喻,那些單詞與片語背後偷偷遮掩住的失敗們,凋零傷心地。他只是對於想要成熟就得接受不完美這種事情感到無力,對於這樣無力的自己又有些沮喪而已。
  終於,成就了一篇不折不扣的牢騷文。繼續忐忑地等候,一個時刻能真正屬於這裡。
  是以兩字做總結,終於我感到切實,那底「鄉愁」。

典範

  上週與台北的電話會議裡,不免俗地得在最後要求海外役男說說幾個月下來的服務心得。
  沒打草稿的我東拉西扯,場面話說完再講些感謝語,用「每個月都替自己設定目標」作為即席演講主軸,還難不倒這不亮也光的嘴砲功力,畢竟社團一遭不是混假的,十足政客答話模式,似有若無地,以一切坦白謙遜當原則,作為最大規模的遮掩。
  台北那頭聽完我感言,似乎也決定以虛詞唱和:「我想,他提供了接下來要去索羅門群島服務的役男一個很好的典範,讓大家可以…」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心頭繃跳一陣,有些後悔自己還是以語言繪製出過於璀璨的真實。
  我懼于成為誰誰的典範。
  以被他人模仿的姿態活在世上,以一種固定典型的方式生存,那麼可預測性地,不是很令人哀傷嗎?也或許是,我害怕這句話背負著的期許,重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