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10日

親自踏過乾涸


  每日中午用餐前,都是全天浮躁的最頂峰。吹了一上午冷氣的我,習慣放棄醫院涼爽的川廊,直接從大門出走,踩著不斷被飛沙侵犯的勃肯鞋,踏過醫院建築本體與政府大樓間的空地。儘管這塊地的路況崎嶇不平,行走時鞋底總不得不服從地面扭曲成各式弧線,但我非常喜歡走這段路。
  注視處處坑疤的地面,每個凹陷與突起,砂礪的尺寸、奔跑的野鳥、垃圾被風吹起的模樣,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感到無比好奇,又從這些好奇裡,驗證自己的心智活力。偶爾會有小孩在旁邊投擲網球,腳下被壓到扁平的鋁罐就是投手丘,對面的小孩專注拿著勉強算直的木棒,捕手沒帶手套,這就是他們豔陽下的小棒球賽。更重要的是,我在意水窪是否存在,關心沙地被鞋底踩踏過後的鬆軟與否,本日濕度便有了一個概括的解釋。
  幾個禮拜前的週刊上,某標題在第一瞬間就吸引了我的注意:「Like to take showers?」乍看之下,以為是要介紹什麼淋浴新概念的摩登文章,仔細一讀,才發現裡面要講的是:馬久羅位於機場的儲水槽將要探底,請所有熱愛淋浴的人懂得節制。一個禮拜過後,同一版面上出現這樣一則追蹤報導:「10 days of water left.」直率地劈進問題的核心,於是我感嘆,這事已嚴重到幽默感退場了。
  蘭嶼的原住民說,氣象台只是裝飾品,感覺風、觀察雲,他們就知道該不該下雨。這才藝我一點天分都沒,只會歸咎馬久羅氣候太情緒化,前一分鐘湛藍的天空下太陽大辣,後一轉身可以下起如中度颱風般的激情驟雨。在這個島上的雨水,有時可以明顯地指出是哪一片烏雲的責任,離開烏雲邊界,蒼窮便是大晴。
  眼看著雨季就要結束,氣象學武斷的二分法下,另一個歸宿就是乾季。乾季聽起來又與旱季相去不遠,自來水總是斷斷續續,害我養成在許多活動前先開水龍頭觀察看看的怪毛病:早上煮完稀飯要洗鍋子,沒水時就改蒸包子節省洗滌用量;下班跑步後要大量淋浴,沒水時就有藉口逃避運動的規律性;整個禮拜累積下來的髒臭衣服等待洗衣機攪拌,沒水時就放任它們再發酸一晚。於是這幾天的牆邊存滿許多以加侖當單位的水罐,雖然寧可它們派不上用場,但不用掉它們也就等於是浪費,儲存癖好者大概只在這矛盾間直覺安穩。
  我在踩過那片乾涸時思考這些事。剛下完雨後換思考那些事,一望過去,面積不等的各樣水窪盤踞足跡預定的動線,曲折且具變化性,我思賦如何才能最有效率前進。因為有水窪,才有藉口多繞了一點路,在繞路的時候,我享受另一種與自然共處的和平。
  這樣的樂趣,是經過乾涸才體會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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