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2日

時溜


  旅行就是堂而皇之一場愛戀。一段段旅行中拼湊開展的,便是人生。
  起初那對象不如此熟悉,陌生種種皆易被混淆,神秘而躁熱,與激情無異。可美好的甜蜜不能不短暫,生理上我們分泌這麼多神經傳導物質,現實中我們就體驗這麼多的所謂浪漫。於是進入彼此磨合的階段,任何一個線索都值得抱怨,每一個舉動都可以被拆解探究,這時間會開始越過越長,一天怎樣都用不完,有多少感動也會有多少困窘。然後選擇結束這段關係,丟下一句:「我害怕傷害你」,其實我們真正害怕傷害的,是自己。最後,只好用「誤會讓我們在一起,瞭解讓我們懂得,分開也是一種珍惜」做結論。難怪乎孫梓評說過這麼一句我愛極的話:「愛就是生著一樣的病」。
  馬紹爾之於我也如此認為。還記得剛下飛機,坐在車上總想探頭出去,貪婪獲得更多當地訊息,那怕是一株矮樹或一瓦磚牆,都無比新奇,而關係建立那樣簡單,打個招呼就叫朋友,點過頭握過手,隨時都準備與對方聊更多。起初的兩個月過的飛快,轉頭便是數週。接下來,我感到緩慢,那並非停滯不前,而是對於所處的地位有更多理解,便有更多尷尬。有時得提醒自己,關懷不能太隨意,否則淪為被消遣的話題,從今年二月開始,生命的斜率似乎向零趨近,我看山,山也坐在那裡看我呀,山依舊是山,海也一直是海。五月來,接連幾個專案,外交部長國慶特使、敦睦艦隊訪問、行動醫療團等等,越豐富就越迅速,就像煙花短,也要短到十分燦爛,日常生活向來只有螞蟻蟑螂壁虎,在此時也多了吳醫師這個幼稚鬼主治醫師作伴,後來還多了個畜生啞龜,說熱鬧太過份,但絕對不再平淡。
  時間呀,溜溜地唱喔。
  才這樣驚醒,原來我真的快要離開馬紹爾了。每次的出發都是為了回來,從一個封閉的自己,回到一個更巨大的自己當中。最近開始到處掃紀念品,努力將冰箱與櫥櫃中囤貨吃進胃裡,還開始想像著喔鹹酥雞喔麻辣鍋喔日式燒肉。
  發現自己多情,卻也無情。所謂鄉愁,其實就是國族認同,離開臺灣,卻只懷念最私密的友人與食物,這背後令我恐懼的,是失根。我對於我有沒有深深在台灣紮根,讓土地肥沃我這件事感到困惑。我依然關心著所有我關心的議題,但不夠深刻的鄉愁令我意識到,這對於自己是一種過度放縱及無法認同。
  一趟旅行,我更加地瞭解自己所追求的實現為何,但這樣無止盡的追尋、卻不覺達成,總令人倉皇心驚。也會灰心也會反省、也會振作也會積極,對於怎樣與外界互動感到更踏實的同時,我更希望趁自己還有能力前,去愛去信任,去被愛去被信任。
  許多事情,只有能量是不夠的,關鍵的,是充分的能力(或權力)。
  這樣一趟與馬紹爾的戀情,在決定交往前就已訂下保存期限,好比我們注定得分手,注定會失去。於是我在這最後兩週裡,該因為注定的離去就擺爛,好讓對方習慣沒有我的存在;還是保握這最後的時光,打個分手炮,蹂躪珊瑚礁?
  經歷累積,有時不知是學會了怕事,還是美其名知道如何保護彼此。「再見愛人,再見。」最後這絮語務必訴的輕柔。
  年紀與歷練已經讓我不再倚賴流浪,只因流浪沒有目的也毫無方向。走出一段情傷,往往會發現,特效藥不偏不倚是在另一個人身上。這趟旅行就像在人生護照上多蓋下一個前任情人的吻痕,於是我一邊打包行囊,準備離開馬紹爾時,一邊開始編織下次的出走。
  請繼續看好我。【註】
  Lelok ao yokwe non aelop。
【註】看,有兩種讀音,ㄎㄢ與ㄎㄢˋ。我胃口大,兩種都要。

2 則留言:

  1. 原來我們也快一年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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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老伴~所以你歸國了沒?這幾天打電話給仍無回應...by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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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