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20日

溫柔的時差


  我越來越晚睡。隨著出國時間不斷靠近我,該轉到硬碟的檔案卻還有一段漫漫長路要走,該見的人又一個都少不了,矛盾的出路,只得犧牲睡眠,深夜一點上床已是萬幸,看完簡單生活節那晚,我與行李奮戰到快四點。搞不清楚時差的我在那時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先培養些時差存放著,哪管快的慢的,繞一個圈之後我們還是會碰頭。」
  我帶了不少的衣服,打算去那兒丟的,哪件穿不喜歡,就假裝忘了,豪邁地在寢室裡大規模拋棄,趁回國轉機再大肆採購一番,用犒賞做藉口就好;我帶了幾本書、詩和散文,幻想著它們在明年夏天,再度回到現今所處的書櫃上,會和其他的文字炫耀說:「嘿!我去了趟赤道!」;最麻煩的莫過於電子用品,糾結不清的電線與保固,天知道要是到時故障能怎麼辦;還有那些瓶瓶罐罐,塑膠袋包了又捲地,深怕哪個搬運人員一時粗魯,害它們漏了餡,那些襯衫鄰居可就只有淚流滿面的份。
  該死的是,我在出國前得了感冒,大概是就寢期間那時而酷寒、時而平庸的室溫不甘心主人這樣地離去,想留點痕跡在我身上。於是,離開台灣當天的行程,由看醫生開始,吃了最後一頓臺灣版的西式早餐,想起昨天和一萬多人一起對呀對呀、對呀對呀,順路去外婆家拜訪,中餐在機場附近解決,進到海鮮餐廳老爸問我,想點什麼隨便說,我倒是沒啥思考地回覆他:「反正我到哪裡天天都在海邊,你想吃啥我覺得反而比較重要。」
  仔細想想,這是我貨真價實隻身出國的第一次,姑且不論從西安飛香港到底算不算國際線,除了那次,總至少有一兩個人伴著我進行國際航程,這次可得全部自己來。飛往美國的機場檢查不如我意料中得那樣複雜,我早早到了候機廳坐下,無事可做的我想起曾答應過別人,出國前一定要打電話給他,既然這隻號碼短期內派不上用場了,不如讓它有被重視的感覺,趁飛離臺灣土地前好好用用。通訊錄翻轉,我向那些來不及見到面的人再度解釋了一遍,是,我真的要出國,不是去玩(?),是去當兵(?←喔,原諒我一連用了第二個問號),一如以往的平順口吻、語氣自然,到了這瞬間,我還站在抵抗它的角度,不感真切,哪怕下了飛機,美國移民官員對我用美語問答,我只覺得照本宣科,給點熱血和笑容應付就成。
  直到提領行李,我開始幻想常常出現在電視裡:「喔!我的行李不知道飛去那個國家!」的這種肥皂劇情。只怪自己心機用的太好,差不多是前幾個通過護照檢驗台的,反而造成等待行李時間意外冗長,我繼續自己的受害者妄想,羨慕起說不定行李比我多跨越某個國境,再出現時它倆身上五顏六色,貼滿轉機脆弱退回易碎的字樣。還來不及建構太多細節,大約五、六輪的包裹卸貨後,紅色提包出現了,畢竟自己出發前太信任旅行社,什麼提早個二個半小時到機場,我想這樣的行李不往裡面塞也難。
  頭腦沈昏,這是夏威夷時間的早上六點,該有個代表處的某某秘書來接應我。出關後,我開始尋找華人的面孔、或自己的名字出現瓦楞版上,此時的我第一次抱怨起自己的行李,它們就像做完愛後在床上喘息不已的香汗伴侶,駑鈍而重、該死的醃魚。終於在繞著人群公轉數週後我放棄,到公用電話亭換錢,撥那如密碼般神秘的手機。對面的男聲不久後出現在我眼前,終於來臨呢,我久違的安心。他領我去車邊,在尚未睡醒的天色下,開始談論起夏威夷的種種與他自己,明年初就要調回國內,結束夏威夷的外派生活,天空自魚肚白的灰濛後慢慢地是亮藍,車子駛進一晚美金105元的飯店,順利拿到房卡,進到房間,我二話不說地去浴室沖澡,接下來,當然、補眠先。
  因為隔天早上凌晨五點便要離開飯店,我用了明天的早餐卷吃今天的早餐,說早餐也不免詭異,我已經不理解自己的生理時鐘是如何與外界溝通了。總之,就是食物。吃完睡醒已經是下午三點,按照計畫,我前往鄰近旅館的Alomona Center,作最後的大都市巡禮。
  自己逛街其實很好。一個人走路就不需要爭辯,真理自然無用、理智暫時停頓,此時大概只需中年婦女般的霸氣與華人的小心翼翼就夠,恰好目前我還有以上兩種特質。購物原則大概是,比臺灣便宜的好品牌,就有下手的必要性:聽起來會變成個大採購,但這樣的貨品終究不多。不太愛吃薯條的我,晚餐卻點了個漢堡加薯條,老美在陳腔濫調裡就該這樣晚餐。還好美國牛肉的多汁沒令我失望,暫時能打發價錢昂貴的遺憾。瞎晃的一天,說的正式點應該叫做「交通日」。從台北搭12/7下午的班機出發,九個多小時後,到夏威夷是12/7凌晨;明天要從夏威夷的12/8早上6點多出發,到達馬紹爾已經是12/9。所以二○○八年十二月八號這天在我的生命裡,短暫的可憐。
  或許腦袋不該思考那些充滿數字的問題,這個時間它該如同往常地變糨糊才對。反正要是一下飛機精神不好,就說「時差」害的吧,這麼不具體又無法反駁的理由,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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